&esp;&esp;姜敏无声地骂一句,撂去火镰,仍然翻看地志本子。车内温度很高,姜敏渐渐走了神,目光移向低头跪着的男人——浅青的衣袍下男人的身体瘦得可怜,官带束出的腰线也只有区区一握,比女子也有不如。男人直挺挺跪着,梗着脖子,视线低垂,固执得像头牛。
&esp;&esp;姜敏正待说话,御辇又一次停住。齐凌道,“陛下,大雪泥泞,道路难行,前头是平康谷,有溪流可以造饭——今夜不若就在此扎营?”
&esp;&esp;“扎营——生火给大家煮热汤。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
&esp;&esp;御辇果然驶入平t康谷。车外叮当一顿乱响,姜敏掀帘,便见河滩上生起许多火堆帐篷,御林军们成群聚在一处烤火煮食。齐凌捧着个钵子走到窗下,“陛下,臣煮了肉羹,要不要尝尝?”
&esp;&esp;“拿上来。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齐凌双手捧着钵子入内,抬头便见虞青臣还在原地罚跪,忍不住劝,“虞大人新伤初愈——念在虞大人平辛简硅大有功劳,陛下饶他一回。”
&esp;&esp;“魏昭呢?”
&esp;&esp;“早睡下了。”齐凌道,“刚汇合便叫受不住,在拉粮食用物的板车上睡了一路——听他说,出曲州一百多里地才开始往回赶,纵马接连跑了二日一夜才撵上御驾。”
&esp;&esp;姜敏转头,“你怎么知我不在军中?”
&esp;&esp;男人磕一个头,“臣侥幸。”
&esp;&esp;姜敏便知他不肯当着齐凌说,摆手命齐凌出去,等车门在外合上才道,“过来吃饭。”
&esp;&esp;男人抿一抿唇,膝行上前停在案前,盛出一碗羹双手奉与姜敏,仍然跪得笔直,“陛下用膳。”
&esp;&esp;姜敏接在手中。男人另外又盛出一碗,就着跪着的姿势在案前一口一口吃——确实累得不轻,握箸的手不时哆嗦。
&esp;&esp;“吃饭跪着做什么?”
&esp;&esp;男人抬头,唇边漫出一点笑意,应一声“是”,便倾身坐下。姜敏倚在案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粥,男人飞速吃下两碗肉羹,雪白的面上生出浅绯的色泽,口唇也添上颜色。
&esp;&esp;“你既铁了心要来,怎的出曲州一百多里地才往回走?”
&esp;&esp;男人道,“臣不敢说。”
&esp;&esp;“你还有不敢的?”
&esp;&esp;“陛下给臣……赏臣的安神药……”男人小声道,“一直到那时候才完全过劲儿。”
&esp;&esp;姜敏道,“你还委屈上了?”
&esp;&esp;“臣不委屈。”男人道,“求陛下莫再撵臣——臣仍是有用之躯,臣不能做苟延残喘之人。”
&esp;&esp;姜敏冷笑,“再要作死你便是千夫所指,性命都难保还想着有用?”
&esp;&esp;“臣不在乎外人怎么想,只要陛下信臣。”男人镇重地磕一个头,重复道,“只要陛下信臣。”
&esp;&esp;姜敏不答。
&esp;&esp;“陛下累了,臣……告退。”男人说着便去收拾桌案。姜敏抬手阻一下,“你这有用之躯是做这些的?去传内侍进来伺候。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男人道,“陛下可恕臣吗?”
&esp;&esp;“出去。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男人低着头默默退走,他动作极缓慢,皇帝却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。只得心事重重地推车门,兜头便被疾风的雪风扑面砸过来——
&esp;&esp;男人只觉脑中嗡地一声,如琴弦断裂,世界的一切复归寂静。
&esp;&esp;姜敏原不理他,耳听“砰”一声,抬头便见车门被劲风合拢,男人双膝猛地一沉,身体如被拉扯便往下坠,悄无声息地扑在车壁上,兀自无法克制去势,又沿着车壁向下软倒。
&esp;&esp;姜敏猛地坐直,“虞暨——”
&esp;&esp;无人相应。
&esp;&esp;姜敏掷去地志本子,抢一步上前,“虞暨?”攥住男人手臂将他拉起。男人齿关紧咬,一声不吭扑在姜敏怀里,这一瞬间仿佛连气息都停了。
&esp;&esp;姜敏吃一惊,用力将他拉起,掌心沿着男人消瘦的脊骨用力捋动。男人伏在姜敏肩上,微终地咳呛两下,好半日撑起眼皮,却不能视物,惊道,“陛下?”
&esp;&esp;方才车门开时车内灯火尽数被寒风扑熄,只有熏笼里隐约火光跳动。眼前的一切仿佛昨日重演,姜敏忍不住骂,“你是不是属牛的…
精彩书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