酆都的终年阴翳,如一层化不开的浓墨,沉沉地压在每一寸断壁残垣之上。
密道幽深,石室内的空气冷冽得近乎凝固。林川独自盘坐在冰冷的石榻上,身上那件藏青锦缎长袍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幽幽的深紫。石壁渗出的水珠,“嗒、嗒”地落在地缝间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心头的重锤。
他身侧横放着的镇渊剑,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灵光。林川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,反复摩挲着那冰冷的剑鞘,指尖滑过那些古拙的纹路,每一次触碰,都像是触到了一场荒唐的旧梦。
“从认主的那天起……我就只是你恢复本源的工具吗?”
他低声呢喃,声音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往昔种种,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。那些并肩作战的生死关头,那些灵韵交融的深夜双修,每一个温柔的眼神,每一句毒舌的嘲讽,此刻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名为“欺骗”的迷雾。他想起在青牛村后山初遇时,那个傲慢如女王的虚影;想起她叫他“持剑奴隶”时,眼底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戏谑。
“全都是演的?”
林川猛地闭上双眼,胸口一阵气血翻涌,稳固半圣初期的磅礴灵力因心境的剧烈波动而在经脉中横冲直撞,震得密道石顶簌簌落下尘灰。他心中自嘲:林川啊林川,你自诩看透世间百态,却连枕边人的真伪都分不清。这一路走来,镇渊剑灵杀尽妖兽,斩遍强敌,可唯独……从未杀过任何一个邪剑族人。
这么明显的破绽,自己居然视而不见。
那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后捅了一刀的愤怒,在他心底疯狂滋长,像一团黑色的火,要将他这几日建立的清明焚烧殆尽。然而,在那愤怒的深处,却又藏着一种名为“失落”的空洞。
石室外,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。
苏小小那一身淡粉纱质上衣在昏暗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显眼,她眼圈红通通的,显然是刚刚哭过,一只手死死抓着林川的袖口,却不敢用力,仿佛只要一松手,眼前的男人就会像烟雾一样消散在鬼界的风里。
月清荷紧随其后,淡绿纱质交领裙在阴风中微微摆动,她抿着唇,一言不发,唯有那紧握着剑柄的玉手,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虑。吴忆雯、月清霜和月琉璃叁人亦是神色凝重,她们或站或立,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坐在黑暗中的身影上。
“林大哥……”苏小小哽咽了一声,声音细若游丝。
林川睁开眼,眼底的血丝已渐渐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将那些翻腾的情绪压下。他知道,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。两界合并的阴谋如同一场即将落下的灭世洪水,他若倒下,身后这些人,乃至整个人界,都将万劫不复。
他必须复盘。
他强迫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去审视那段记忆:剑灵在提及邪剑族时那种刻意的陌生,看到邪剑令牌时瞬间收缩的瞳孔,还有那次在归墟祭坛前莫名的欲言又止……
“罢了。”林川松开攥紧的拳头,指节上的白印缓缓褪去,“真相,总是要见光的。”
他刚站起身,正欲开口吩咐众人寻找祭坛的具体方位,密道的另一端却突然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。
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密道中显得格外清晰,笃、笃、笃,每一声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从容与压迫感。
“谁!”月清荷反应极快,手中长剑瞬间出鞘,碧绿的剑光将密道照得通明。
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从转角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。
在那一瞬间,林川的呼吸仿佛停滞了。
那是一张他熟悉到骨子里的脸——细长的凤眼,挺拔的鼻梁,还有那薄而微挑的红唇。可眼前的女子,却透着一种与剑灵完全不同的气质。如果说剑灵是藏在鞘中的利刃,带着一股孤傲的戾气,那么眼前的女子,便是端坐在金銮殿上的皇,威严、沉稳,且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厚重感。
她穿着一件玄紫色的女皇朝服,领口与袖口绣着繁复的金龙戏珠纹路,那是邪剑族皇室特有的徽记。随着她的走动,朝服下摆微微晃动,露出其内隐约可见的灵力流转。
“我是夏焱,是她的姐姐。”
女子的声音清冷而从容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。她扫视了一圈严阵以待的众人,最后将目光落在林川身上,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察人心。
众人皆是一惊,月清荷的剑尖微微颤抖。林川死死盯着她,声音沙哑:“夏磊的……姐姐?”
夏焱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优雅地屈身,竟是蹲在了受伤的老刀身边。她那双如玉的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抹,点点金属光泽般的灵力如粉末般洒在老刀的伤口上。老刀原本因鬼气侵蚀而发黑的伤痕,在那灵力覆盖下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。
“说来大家也不要剑拔弩张,”夏焱一边处理伤口,一边语气无奈地说道,“两界合并之后,大家终究是要生活在一片天下中的。不管是邪剑族,还是人界众生,其实都没得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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